去年10月的一天,孙林坐在中部城市的一家酒店地板上,对着电脑聚精会神地面试。
他有一场线上面试。为了赶时间,他干脆在上一场面试的酒店席地而坐。一天下来,他面了4场,中途只吃了一块小蛋糕。
他本科毕业于高校土木专业,硕士去了QS排名前50的墨尔本大学。这是一份有资本挑选的履历。于是,他希望去房企工作。但9月到11月,他投出了五六十份简历,有一小半连面试资格都没有拿到。
直到秋招结束,他收获了3个录用通知,最终选择了一家房地产央企。他说,“心满意足了”。
某头部地产公司宣讲会后,通过简历筛选的名单。资料图
招聘:已经“卷到不能再卷”
在孙林最初的规划里,进房企属于“无奈之举”。实习期间,他就在施工单位感受到疲惫的节奏。大家都承认,学了土木就意味着“择业上受限极大”。
而他本硕都学的土木工程专业,毕业要么是去乙方——设计院和施工单位,要么是去甲方——房地产企业。
他发现,在施工单位工作的人,都希望有朝一日跳槽去房企。“大家的共识是,房企就是我们择业的天花板。”
在房企中,国企和巨头私企又是最难进的。孙林记得,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,国有房企都“不太受欢迎”。因为比起高歌猛进的民企来说,国企工资低了很多,发展的空间也没那么大。而今,国企一跃成为“香饽饽”。
缩招趋势下,可供企业挑选的优秀毕业生越来越多。
路兴云是一家龙头地产企业的人力专员,在他看来,房地产企业的招聘已经“卷到不能再卷”。“不说是非清北不要,但也差不多了。”
他经历过的招聘中,简历筛选的“起步价”为硕士,且本硕要求均为院校或QS排名前的院校。面试则更为激烈。秋招时节,在他所在的大区中,一档管培生筛选出上千份简历,而最终只招了5人。
他坦言,像现在能这么“大规模”招聘的企业,业内数的上来的只有五六家。很多房地产企业的管培生岗位,已经不再对外招聘了。
另一家“闽系”头部房企的人力专员徐龙也证实,他所在的企业收缩了管培生的招聘,非“双”不能通过简历初筛。
去年参与秋招时,孙林已能感受到学历“内卷”的趋势。他曾投过一家业内有名的私企,简历没有通过。后来他发现,通过简历关的只有本硕均院校的同学,而像他一样本科为院校的均被刷掉。
孙林的许多朋友仍奋战在求职市场中,他的朋友朱同是武汉大学建筑学的硕士,但本科非院校,找工作两个月时间,地产公司的offer仍然颗粒无收。
在孙林的眼中,朱同应该是最有竞争力的那类人。他有至少三段头部房企实习经历,每段实习的时间都超过三个月。而朱同告诉孙林,很多人力专员都和自己“摊牌”称,招聘名额太少,他可能不太有希望。
朱同的大多同学都在备战公务员和事业编制的考试,大家逐渐接受了设计院和施工单位的机会。朱同也收到了其他行业的offer,但喜欢建筑学的他暂时没有做这些打算,他还是想等待春招。
私企:有的工资发不出来
路兴云算了下,百强房地产私企中,遇到困难的近半数,小企业则更不用说。
在“闽系”地产下工作的徐龙感触则更深,在他看来,“闽系”地产由于作风激进,普遍杠杆加得大,问题起来是“叮叮咣咣,一家接着一家”。
对于徐龙来说,“三条红线”的出台,意味着房地产上升势头戛然而止。
年1月1日,国家出台“三条红线”以限制房地产企业风险,要求企业扣除预收账款的资产负债率不得超过70%、净负债率不得超过%、现金短期比率不得少于1倍。
这意味着房地产企业融资紧缩。数据显示,截至年6月30日,上市房企现金短债比小于1的房企数量共有29家,比半年前增加了13家之多。
根据房企“踩线”的不同情况,国家还按照“红、橙、黄、绿”这四档划分来控制有息负债的规模年增长速度。据各企业年财报,63家数据完整的上市房企中,从年底至年中期,绿档企业数量减少4家,现存25家,红档企业数量增加6家,现存15家。
现在,应届生似乎变得更难了。
“私企现在的情况夸张到你想象不到。”孙林表示,工资发不出来是常有的事,“有房企整个条线从各地分公司到总部被整个拿掉,有公司的设计总和投资总都被裁掉。”
孙林的一位朋友去年和他一起找工作,进入上海的一家私企,最近感到“很慌”。因为公司裁员后,部分应届生都被裁掉,“三清”(本硕博均为清华)学历的同事也没有逃脱被裁员的命运。他有预感,自己也“不远了”。
孙林对此有些愤愤不平:“特别惋惜,也挺无奈的,大家把宝贵的应届生机会用在了你的企业上,说裁就裁,按理说,不裁应届生是公司最后的脸面了。”
《年中国房地产企业发展形势及年展望》一文提到,年,由于行业整体低迷与监管日趋严厉,房企生存环境“严峻”,地产企业数量增速明显下降,从业人数下降。预计-年全国房地产开发企业数量将会保持在10万家左右,从业人员数量可能进一步下降。
转岗:准备老家的公务员考试,期待上岸
周琳已是被挤出行业的人。
年,她从给排水专业本科毕业后,“纯属幸运”地进了一家国内知名房地产国企,成为一名管培生。那时,她的同学们大多去了施工单位、设计院等“乙方”,进入“甲方”的她也一度成为同学们羡慕的对象。
工作期间,她参与了几个知名项目,也独立担任了一个项目的负责人。外人看来,她工作得顺风顺水。而到了年,她在企业内部大规模裁员中“下岗”了。
被裁员后,她去了一座四线城市的小型房企,还没过试用期就又被裁掉。此后的半年多时间,她一直在不停地投简历,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,工作两年的存款也趋近于零。
这让她不得不考虑转型。
年6月,她入职了一家设计院单位,从“甲方”变回了“乙方”。转行后,一切要从头学起,她觉得自己“和应届毕业生没什么差别”。高强度的工作、被“甲方”不断催进度、不定时熬夜加班成了常态。工资福利算下来,还没有三年前刚入职时高。她说,不平衡感偶尔有过,但仍然知足,因为“房企肯定回不去了”。
在路兴云看来,周琳的困境是普遍的。
他了解到周琳的经历后直言,这样的条件放在现在,“很难被任何房企接收”。当下,只有头部企业的管培生可以跳槽成功,如龙湖、中海。其他公司“基本没有竞争力”,除非有“双”学历、5年工作经验、多个重要项目第一负责人经历。
在失落的被裁者中间,猎头们正忙得不可开交。
一位曾经的猎头表示,现在候选人是以前的数倍。以往都是自己去联系候选人,现在却每天都能收到多份对方主动发来的简历。他们大多遭遇了裁员,其中不乏“设计总监”“投资总监”。
但对于猎头来说,这些简历几乎是“没有价值的”。他们仍会主动去联系仍然在职的从业者,高薪将他们“挖”到其他公司。“这很好理解,企业都想要最优秀的人才。”路兴云评价。
业内巨头龙湖地产旗下龙湖天街。图/视觉中国
徐龙的绝大多数同僚都已转行。有人去做生意,有人做互联网。他自称为“在行业中艰难守候的人”。
今年,他跳槽了,薪资从原来的年薪20万元降到10万元。“这个落差,换谁都难受,但能跳槽成功已经不容易了。”他宽慰自己。这些年,他在房企后勤部门工作,也没有逃脱大势。
猎聘大数据研究院数据显示,前三季度,有跨行跳槽意愿的求职者占比为69.19%,其中,房地产行业想要跨行跳槽的人占比高达21.12%。
徐龙抱有一丝希望,期待生活能够恢复如昨。路兴云仍然干劲满满,他计划着在本地做一段时间后调岗到其他城市,慢慢上升。他所在的龙头地产公司,是当下为数不多坚挺的私企标杆。
孙林进入目前所在的央企后,付出了巨大的努力,终于转岗成功,现在从事投资方面的工作。他想着,哪怕那一天真的没有出路了,投资工作的经历还能让他转入金融领域,“不至于真的没有希望了”。
而被“挤出”来的周琳,从未想过再回去。从“乙方”到“甲方”的“阶级跃迁”,在她眼中已不是坦途。她在准备老家的公务员考试,期待上岸。
(为保护受访者隐私,文中人名均为化名)
九派新闻记者王怡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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