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近三十，我却还一事无成。
终于等来个升职机会，却发现自己怀孕了。
家庭和事业，哪边的天平更重？女人的出路，到底在哪里?
1
“雯雯姐生日快乐！”
办公室的小朋友们捧着精心准备的蛋糕，上面插着数字30。
“恭喜雯雯姐！OA通知已经下发了，以后您就是财务部总经理了！”
“以后要叫雯雯总啦！”
我搓着指甲默默翻白眼，现在的小朋友真会拍马屁。
赵雯雯接过蛋糕，吹灭蜡烛，抿嘴一笑，目光中迸发出蓬勃野心和女王气场。我站在人群中，着实羡慕着，也恨着，那个被大家注目着、升职加薪的人原本应是我。
工作五年，加班的时间比其他人加起来还要多。好不容易熬到前财务经理高升，有了职位空缺，摩拳擦掌等着高升，没想到未婚先孕。
正当我犹豫不决，家庭工作难两全时，赵雯雯伺机而动，抢了我的主管之位。
“大家多吃点蛋糕，等下还要继续加班。”
加班？既然已经在结婚生子、升职加薪的两难中选择了前者，我疯了才会继续挥洒无谓的热血。
刚迈步，一个会察言观色的小朋友挡住了道儿，“欣姐，我们都要留下加班，您先走不太好吧。”
“国家规定我享有哺乳假，我没有迟到早退已经算爱岗敬业了。”
转身，拎包。
那是一个笨重的背奶包，里面装着两块死沉死沉的蓝冰。我尽量挺直脊梁，走得优雅从容。
自从在30岁的坎儿上选择了结婚生子，我就知道我的职场生涯已经就此断送。我心里恨着，但表面得装着沉醉于幸福的家庭生活。
走出公司大门，那个害我意外怀孕、断送我职业发展的男人正在等我。
2
我和陈梓年是在广能集团的校园招聘会上认识的。那时他是优秀员工代表、优秀毕业生、广能集团后备干部，他发着光站在台上讲话。
我攥着简历站在台下仰望着他。广能集团是数一数二的大型国企，解决北京户口，薪资福利也不错，是所有应届毕业生梦寐以求的工作。
毕业生密密麻麻塞满了人的会议厅，比赶集还热闹。宣讲结束后，现场交简历，现场面试。
我被裹挟在人群中，推推挤挤一路挤到面试官前。我麻利地拉平衬衫，理了裙角，挽了耳边的碎发。正准备开口自我介绍，撞上陈梓年那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神，竟然忘词了。
周围人声鼎沸，身后不停有人推挤，“前面的到底面不面试啊？”后面人越催促，我越紧张，越想不起我的自我介绍。
还是陈梓年打破了僵局，他对着简历念道：“清北硕士，市三好学生，国家级奖学金。很优秀啊，说说为什么想加入广能集团吧。”
他说得慢条斯理，给足了我时间去理清思路。托陈梓年的福，一场简单的面试才能圆满收场。
面试后我辗转多人终于要到陈梓年的号码，犹豫着要不要联系。我绕着操场跑了10圈，筋疲力尽之后才战胜了心中的胆怯，拨通了他的电话。
我说：“烦请师兄多多照顾。”
他说：“好好准备笔试。”
因着陈梓年的照拂，我得以杀出重围。入职后我主动请陈梓年吃饭，对于广能集团的部门选择，请他为我指点一二。
陈梓年问我想要什么，我低着头戳着面前的沙冰，他是师兄，是同事，是前辈，我不知道说实话会不会显得我太不知天高。
他目光深邃，像要看透我。是了，他是资深HR，又怎么会看不出我的小九九。
我目光笃定，“我想要爬得快，想要升得高，想要赚得多。”
他笑了。我怯了。
他一定笑我人轻语狂，痴心妄想。我咬着嘴唇，不敢看他的眼睛，却听他说，“你得耐得住寂寞。
你没有背景，没有资源，若想杀出血路，只能另辟蹊径。去没有人愿意去的地方，然后静待时机。”
于是我来了最苦最累的财务部，负责贴发票。工作琐碎繁重，常年加班，赚得最少。
我用了五年时间，把比我更有资历的人都熬走了，终于时机来了，却被我放过，错过。
3
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每次我看见隆起的肚子，都恨不得捅陈梓年两刀，要不是他一时兴起忘乎所以，我又怎么可能意外怀孕，又怎么可能陷入两难选择。
看到验孕棒两道杠的那一刻，我如坠冰窖，我觉得一切都完了。还未立业，如何成家？
那一天陈梓年把我抱在怀里，我挣扎着哭了好久好久，他摸着我的头发说：“宝贝，我懂你。”
陈梓年说，他之所以喜欢我，是因为我们是一类人。我们眼中都冒着对于成功的渴望光芒。我的人轻言狂，也正是他心中所想。
我们都是从小地方费尽力气才能来到这个大城市拼搏，我们的脚上还沾着泥泞，裤腿儿还满是灰尘。我们想努力奋斗搏个好前程，为将来积攒更多筹码。
我们对未来有着满满的憧憬和计划，我们要当人上人，我们要打破阶级固化，我们不要下一代人像我们一样辛苦。我和陈梓年正打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，没想到被推上了高速列车。
我拿着验孕棒哭成了泪人。年近三十，还一事无成，升职的机会就在眼前，可是我要拿孩子的命去换取。我心疼。
陈梓年紧紧抱着我，不催促，不说服，他的下巴尖抵着我的脑袋，他说：“无论你做什么选择，我都支持你。但是，你一定要想好。”
我狠狠咬着他的肩膀，我想要升职，我也想要这个孩子。我哭尽了最后一滴眼泪，锁着眉头看陈梓年，“恭喜你，你要当爸爸了。”
陈梓年是发自内心地开心，他抱着我转圈。在狭小的出租屋里，我看见斑驳掉漆的家具，发黄的墙壁，翘起来的地板，还有滴答滴答漏水的暖气。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对的。
4
后来小胖子出生了，我的内心充斥着对他无穷的爱。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。
可是我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妈妈，还是职场女性。从前在职场，我努力拼搏，因为知道前面还有机会，如今我却不得不低着头夹紧尾巴。
陈梓年知道我的心里不好受，所以尽量照顾我，事事顺着我。只要他没有出差，就会每天接我下班。
只是他每次都是用身体来接我，用灵魂继续工作。他一手牵着我，一手提着背奶包，耳朵里塞着耳机，讲着兰海铁路的建设，讲着10个亿的投资，讲着合作。
我低着头踢着路边的石子。心里对陈梓年满是羡慕。为什么同样结婚生子，我断送了职业发展，他却蒸蒸日上、实现着自我价值。
我在广能集团的财务部门，听上去很体面。可是每天的工作内容是审核各经营单位的报销发票，贴发票，整发票。五年了，我蛰伏了五年。到头来却只是竹篮打水。
陈梓年终于打完了工作电话。我提议也许我该换个工作。
陈梓年也没正面说不同意，只道：“宝贝，国企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，能在大国企贴发票也是福气。当初要不是顶着清北优秀毕业生的光环，再加上一点运气，恐怕也轮不到咱们。
“我支持你出去闯一闯，可是你想好了，广能集团是你过五关斩六将才争来的机会，虽说现在升职无望，但你若走了，你过去几年的付出也都打了水漂。
况且孩子现在还小，如果你换了工作，少不了要摸爬滚打一阵，到时候能不能兼顾孩子也得想清楚。”
我沉默着。陈梓年说的每一个字都正确，可是听上去就是特别不顺耳。凭什么他一心扑在事业，我却得仔细掂量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。
“当然，你做什么决定，我都无条件支持你。”
又是这句话。听上去生硬又推卸责任。
5
回到家小胖子正号啕不止。婆婆像丢炸药一样把哭闹不止的小胖子丢给我。小胖子每天黄昏都会哭闹，除了我，谁都不认。
他牙牙学语，喊着，“妈妈，我要妈妈。”
我鼻子一阵泛酸，妈妈要抱你，就搬不了砖，妈妈去搬砖，就抱不了你。
我从来没有回避过我对小胖子的爱，可是我也常常想如果我当初做了不一样的选择，今天会是什么样？
我恨颐指气使的赵雯雯抢了我的位置，恨一时贪欢的陈梓年害我陷入困境，可是我是不是也该恨我自己。
毕竟做出选择的是我自己。是我在升职和孩子之间选择了孩子。亲手把自己推入了困境。
一眼看得到尽头的、毫无升职机会的工作。乱成一团糟的生活，永远在忙碌的陈梓年，总是在闹脾气的小胖子。
这就是我的30岁。
像掉进了夹缝里喘息不得。
我不想这样。
打开社招软件，浏览招聘信息。
记得陈梓年说，女性在职场所受的歧视是公开的秘密。未婚未孕，公司担心一工作就结婚生子；已婚已育，公司担心生二胎；二胎妈妈，公司又担心没有精力努力工作。
从前我不信，如今所有的招聘信息都写着男士优先，我苦笑。
看着黑暗中发光的白色屏幕，我不知道后半生是不是就要这样蹉跎下去？我字斟句酌地完善个人简历，就像无数个通宵备战论文答辩。终于完成了，想让陈梓年这个资深HR点评一下，转头一看，他已经睡着了。
手里攥着手机，身上还穿着衬衫。
我推了推陈梓年，他边皱眉边磨牙。我又推了推，他突然坐起来，一本正经地说：“您放心，方案我们马上完成，包您满意。”然后重重地摔回去。
自从小胖子出生后，陈梓年为了多赚奶粉钱跳槽去了大金融，他很拼，很努力，也很闪亮，在升职的路上越走越顺，只是再也没有时间顾及身体，没有时间陪我。
正准备再推他的手停在空中，帮他盖了盖被子。
人在职场，谁都不易。
6
第二天，又是烦琐、沉重、重复的一天。
直到手机亮起来，竟然有人在社招软件上给我发了信息，“您好，我是猎头公司黎洛。”
我四处瞄了瞄，没人注意到，我拿起手机。
“根据您的职业预期，工作自由、晋升透明、多努力多收入的需求，我们筛选了合适的职位特意推荐给您。”
真的有这样的职位？有一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，我两眼冒光盯着手机。
“保险经纪人。”
卖保险？逗我玩儿呢！
我翻了一个大白眼。这年头果然没有白捡的便宜。都说“一人卖保险，全家是骗子”，我堂堂清北研究生、广能集团财务怎么会去卖保险？
我还没回复，对方又发来信息，“目前经济下行，就业机会不多，结合您的年龄、性别、工作经历，适合的职位更少。我先把保险公司简介和相关福利介绍发给您。”
发什么发，直接删掉。
手机又震了起来，我正准备掐断，一看竟然是婆婆。
“妈，怎么了？”
“欣欣，我头有点晕。”
婆婆身体不太好，之前在家里短暂眩晕了一次，医院她也不肯，硬说没有大毛病。这次不会是当街晕倒了吧？那我儿子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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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会一个人躺在婴儿车里嗷嗷大哭吧？
我慌了神，“妈您在哪儿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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